低头一拜屠羊说
曾国藩给他的胞弟曾国荃写过一首诗:“左列钟铭右谤书,人间处处有乘除;低头一拜屠羊说,万事浮云过太虚。”“左列钟铭右谤书”,意思是人生在世,不可能每个人都说你好。左边可以是铭刻钟鼎,彪炳史册的赫赫功绩,右边就可能是罄竹难书的罪状。“人间处处有乘除”,人世间本来就是一架不平衡的天平,这头高,那头低,随时都会改变,不必太在意。“低头一拜屠羊说”中的屠羊说是何人,这里面有一个典故:
话说楚昭王信谗,杀了伍奢,伍奢的儿子伍子胥投奔吴国。为报杀父之仇,伍子胥带领吴军攻陷楚国。楚昭王逃亡时,有一个名为屠羊说的羊肉摊摊主,一直跟在身边。除了服侍楚王起居,还帮他出了许多好主意。后来楚国复了国,昭王觉得屠羊说功劳很大,想封他为官。可屠羊说却回答说:“楚王失去了国家,我也失去了羊肉摊,现在楚王复了国,我也恢复了我的羊肉摊,这不就等于恢复了我的爵禄吗,还要什么赏赐呢?”但楚王思来想去,觉得还是应该封赏他,于是又把他找来。这回屠羊说是这样回答的:“楚国失败,不是我的过错,所以我没有请罪;现在复国了,也不是我的功劳,所以也不能领赏。”这话有点耐人寻味,意思好像是说:楚国所以灭亡,不是百姓的过错,现在楚国复国了,也有楚王自己的努力。
这番话,使楚王越发觉得屠羊说是一个能人,于是又专门派了一位官员去请他。这回屠羊说是这样回答楚王的:“依照我们楚国的政治体制,一定要有很大的功劳,才可以面见国王。而我屠羊说,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,也没有和敌人拼死一战的勇气。当吴国的军队打进来时,我只是因为怕死,才急急慌慌的逃走,并不是为了效忠而跟随国王的。现在国王要召见我,是一件违背政体的事,我不愿意天下人依此来讥笑楚国没有法制。”屠羊说的这番话,颇能发人深省,我们现在有些人,做了一点事,就觉得自己功劳大得不得了,好像天下都是他们打下来的,现在享受一点特权是理所应当。
屠羊说越是推辞,楚王越觉得他不是等闲之辈,于是又特派国防部长子綦,再去请他,足见楚王的确很有诚意了。可屠羊说依然不肯领情,他说:我知道三公的地位,比我一个羊肉摊老板不知要高贵多少倍,这个位置上的薪水,恐怕我卖一辈子羊肉也赚不了那么多。可是,我怎么可以因为自己贪图高官厚禄,而使我的君主得一个滥行奖赏的恶名呢?我还是不能够这样做的,请你把我的羊肉摊还给我吧!
屠羊说非常清楚,楚昭王能复国,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,他如果受官,一定会遭来许多人的妒忌和排挤,所以他坚持不受官是很明智的。曾国藩用这个故事告诫弟弟,要他“低头一拜屠羊说”,学习这位古人的韬晦精神。告诉他:“万事浮云过太虚”,人的一生荣誉也好,毁谤也罢,都像天上的一片浮云,风一吹就过去了。以后的天还是那样,山还是那样,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。“功成,名遂,身退,天之道也”,曾国藩深深悟得了这中间的道理。他必须要让他的家人明白,功高震主是最遭人忌的,唯有韬晦方能自保。这可能是曾国藩孜孜不倦的给他的家人写这么多家书的真正动机。也正因为曾国藩懂得了“功成,名遂,身退,天之道也”的老庄哲学思想,才没有听从他的部下以及弟弟的建议,从而化解了一场可能殃及千万生灵的叛乱战争。曾国藩保住了自己,也赢得了后人的嘉许。2019.9.16.